1997年在巴西无人问津的坎帕纳兄弟(Fernando & Humberto Campana)收到一个神秘来电,来电者邀请他们来米兰继续开发和完善他们的处女作Vermelha,一把最初由500米红色长绳和钢铝骨架编织而成的椅子,后来这件产品也成为坎帕纳兄弟家喻户晓的代表作。而这位陌生的来电者就是Stephan Hamel(斯蒂芬·哈梅尔),他用自己的视角揭秘了坎帕纳兄弟与意大利传奇设计师Massimo Morozzi(马西莫·莫罗齐)缘分。
费尔南多·坎帕纳和翁贝托·坎帕纳(Fernando & Humberto Campana)
来自Stephan Hamel(斯蒂芬·哈梅尔)自诉:
当时,我与意大利设计领袖、比例大师 Massimo Morozzi (马西莫·莫罗齐)一起工作,他跟我提到了两位巴西的年轻设计师,他们的设计非常与众不同,可以说在那个时代颇为另类。怀揣着忐忑的心情,拿着从巴西圣保罗电话黄页上找到的8个号码,我一一拨打过去,终于费尔南多·坎帕纳(Fernando Campana)接听到了电话,于是我邀请坎帕纳兄弟来到意大利,开发那把标志性的Vermelha椅子,不得不说这是一次美好且有趣的合作。
Vermelha 椅子--MoMA现代艺术博物馆,蓬皮杜艺术中心藏品
伯乐
马西莫在当时的设计界非常有影响力,也是他帮助坎帕纳兄弟进入设计界,但是马西莫并没有刻意想把他们捧成明星,只是用自己单纯对设计的理解,精确把控坎帕纳兄弟在设计中对于“巴西巴洛克元素“的使用。很快,一些非凡作品在坎帕纳兄弟手中诞生,并成功被诸多机构收藏。
马西莫·莫罗齐
“马西莫是我们设计道路上的伯乐,他给了我们实现梦想的可能性。”--费尔南多·坎帕纳
“他改变了我们的职业生涯,如果没有马西莫,设计界就不会有我们的存在。”--翁贝托·坎帕纳
设计无处不在
巴西圣保罗街道上,各色小店和数以千计的街头小贩都是坎帕纳兄弟设计灵感的源泉。费尔南多和翁贝托的父亲是一位农艺师,他们的生活中充满了植物的身影。翁贝托性格比较温和,而费尔南多则比较活泼。我曾经和费尔南多一起参观过很多巴西平民窟,看到他与当地人亲切且直接的交流,翁贝托则收集各种信息,这些生活经历和社会认知成为他们设计逻辑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
“就像具有人类形状的外星人一样,Flix 和 Flex 来自太空。与宇航员不同,他们和外部环境之间没有保护层。外太空怪物可能无处不在——有时我们不确定它们是真实存在还是只是幻觉。” 因此,坎帕纳兄弟从 2018 年开始为 Lasvit 的 Monsters Collection 描述了他们的 Flix 和 Flex 小雕像的性质。
巴西与意大利
坎帕纳兄弟的家乡布罗塔斯与其说是一座巴西城市,倒更像是一座意大利城市,这里的居民大多数来自意大利费拉拉、卢卡和罗维戈。这就像走进一部新现实主义电影,这里没有人会说意大利语,但举手投足都是意大利风味。这个小城市有一家电影院,在那里放映意大利电影,这些电影被坎帕纳兄弟反复刷了数十次,电影主人公们也赋予了两兄弟强烈的诗意和批判的眼光。也让他们的作品充斥着巴西的神秘与意大利的热烈。
长大与梦想
很高兴看到坎帕纳兄弟这些年以来的成长,翁贝托本来想成为一名律师,但他意识到这不是他的志向所在。费尔南多幼时对自己的宇航员职业生涯充满信心,但是他却学习了建筑并在圣保罗的现代艺术博物馆找到了一份工作。当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巴西著名现代主义建筑师、普利兹克奖得主奥斯卡·尼迈耶(Oscar Niemeyer)正在打造巴西新首都巴西利亚,长达后,坎帕纳兄弟在一起访谈中遇到了尼迈耶,尼迈耶问:“ 你们真正想做的是什么?”,坎帕纳斯兄弟说:“我们想要通过作品展示我们的内心世界,作为巴西人,向世界为巴西发声!”。
以下Stephan Hamel(斯蒂芬·哈梅尔)对坎帕纳兄弟的采访编辑记录:
斯蒂芬·哈梅尔: 坎帕纳, 请问,你最初开始做设计的动机是什么,现在有是什么? 以及你觉得设计在当今设计应该扮演什么角色?
费尔南多·坎帕纳: 我生命中第一次闪过设计的火苗是在是随父母搬到首都巴西利亚的时候,就像一场梦一样。当时我在圣保罗攻读建筑专业,并在第 17 届圣保罗双年展实习,这样的经历让我在艺术的理论和实践之间取得了平衡。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在我生命中留下了永久的烙印,它激发了我的想象力并把我带上了设计之路。同时,我学到了如何策划一个项目。当今的设计早已变得非常宽泛,因为我们有很多环境和社会问题需要被解决,尤其是在巴西,设计可以成为改变人、家园和生活的工具。
翁贝托·坎帕纳: 我走的并不是一个传统的设计师之路。我放弃了即将拿到手的法律学位,选择成为一名雕塑家。我的想法就是用自己的双手来创造我的生活,然后接下来的一切都水到渠成了。不是我选择了设计,而是设计拣选了我。费尔南多是一个建筑师,他为我的雕塑提供了实现的可能性。慢慢地,我们开始在意大利被 Massimo Morozzi、Marco Romanelli 和 Paola Antonelli 注意到。这些都不是刻意的。
我认为当今设计的作用是:当使用正确的材料、正确的方法、并重新启用正在消失的传统技艺时,特别是可以让贫困社区可以用他们的双手为自己带来尊严时,设计就是一个成为改变人们生活的非常强大的传达底层人民诉求的工具。设计的重要性在于它本身就是生活的一部分,你可以通过你设计的产品来为自己发声。
斯蒂芬·哈梅尔: 你(费尔南多)和翁贝托在80 年代就取得了国际影响力。但从一开始,你就开始跳出巴西本土来关注巴西的社会问题,你能详细说明一下吗?
费尔南多·坎帕纳: 这些都是偶然发生的。当时我们没有勇气向大公司展示我们基于传统手工艺的项目,所以我们开始联系一些小手工艺人,他们教会了我们相关的技术的基础知识。在巴西,我们有来自土著人民和葡萄牙人传承悠久的手工艺品技艺。转折点是在19世纪,意大利人来到巴西,这是一场真正的艺术和制造技术的革命。巴西和非洲人民越来越需要拥抱正在慢慢消失的手工艺传统。欧洲已经经历了大规模生产家具的热潮,现在则正在回归更具有工匠精神的生产方式。而近年来在巴西,家具制造行业正在飞速发展,人们正在忘记手工艺品。可能有点狂妄,但我和翁贝托是少数几个想要拯救它的人。
斯蒂芬·哈梅尔: 翁贝托,你的项目通常使用与特定社会问题相关的,非常本地化的主题,你如何将这些主题转化为吸引全球关注的设计?
翁贝托·坎帕纳: 我经常旅行,在旅途中我会尝试为当地写下一段故事或者留下一段影像来记录我的感受和情感。艺术家应该有潜力看到路人看不到的东西。我与费尔南多的主要挑战是将这些习以为常的元素加以创新。从一开始,费尔南多和我就热衷于赋予看似不在庙堂之上的物件以新的DNA,并将其转化为具有美感和设计感的东西。
费尔南多·坎帕纳: 我们和本地工匠之间是一种伙伴关系。我们希望在 Instituto/Studio Campana(坎帕纳斯工作室) 和小型社区或独立工匠之间架起一座桥梁。我们对项目提供美学指导,而工匠们会教导我们如何融汇一个不同的技术,并采用一种“低科技“的方法进行项目落地,当然这些帮助是双向的。
Flix 的宝蓝色雕像阐述了坎帕纳兄弟关于“外太空怪物”的设想。
“我们想象中的怪物就像外星人,里面有一个人形。但它们并不丑陋或可怕。很明显我们在日常生活中能看到更多的真的可怕的东西,”费尔南多·坎帕纳说。
斯蒂芬·哈梅尔: 你们正在广泛使用竹子、椰子纤维、巨骨舌鱼皮或柳条等不起眼的可回收材料,并将它们应用在新的环境中。你们更喜欢使用哪些材料?
翁贝托·坎帕纳: 对我来说,使用不会破坏环境的材料非常重要。我对使用竹子等天然纤维非常感兴趣,我也在使用土陶。每周我都会参观布罗塔斯的一个地方,他们在那里制作陶土花瓶。我则会做桌子、盒子和椅子。我一直对粘土很感兴趣,但我必须对这项技艺很精通才能用通常只用于花瓶的材料来制作更精美的创作。那里的人们给了我自由和空间来实现新的想法和技术,这很有趣!
费尔南多·坎帕纳: 有很多我喜欢的材料!当某些材料引起我注意的时候,我会去把它融入实践,把它画出来,然后当作视频来观看。用钢笔、铅笔和水彩进行创作并将设计落地成产品。翁贝托更多地关注生产方面,我则向他提供技术、社交和功能解决方案。换句话说,翁贝托画龙,而我为它点上眼睛。
斯蒂芬·哈梅尔: 你们最喜欢捷克传统技术的哪一点?我知道你们是玻璃材料的忠实粉丝!
翁贝托·坎帕纳: 我非常喜欢捷克的传统技艺。当我在 80 年代开始担任设计师时,我是 Bořek Šípek 的忠实粉丝,因为他对玻璃材料的使用让人眼界大开。当我收到与 Lasvit 合作的邀请时,我感到非常幸运能够成为这家拥有悠久历史的公司的一员,它为捷克的传统玻璃技术带来了新鲜的血液。
费尔南多·坎帕纳: 我们知道祖父母从欧洲、捷克斯洛伐克和威尼斯带来的玻璃。这些作品简直太神奇了,这么多层次和色彩,而且如此精巧。我们与传统工匠的关系也教会了我们很多:例如他们是如何生活,他们的需求是什么,以及他们如何解决各种问题。我们可以把它带给大众或者做一些特别的东西。在某种程度上,我们是一个设计语境的翻译者。
Candy环形吊灯
斯蒂芬·哈梅尔: 你五年前为 Lasvit 设计的 Candy 系列也充满了色彩。这背后的主要灵感是什么?
费尔南多·坎帕纳: 灵感来自我们的童年和参观威尼斯的玻璃工厂。我们还受邀参观了 Lasvit 的生产工坊,现在我们可以使用多种颜色进行创作,来展示我们童年时巴西糖果和狂欢节的形象。人类的生活都是多姿多彩的,而不可能是单纯的黑的、白的或红的,它是各种颜色的交集。例如,现在在夏天,携带有白色、洋红色、黄色的斑点的绿色是最强烈、最明亮和显著的颜色。从我的露台看这座城市,人们也有不同的肤色和头发。我们在作品中遵循现实里丰富的颜色。与 Lasvit 合作的最大好处是拥有色彩自由。
Fungo(蘑菇)枝形吊灯
Fungo 枝形吊灯的灵感来自生长在木头上的蘑菇的迷人形状。
坎帕纳兄弟选择将自然过程与 Lasvit 的玻璃制造传统相结合。
结果显示了枝形吊灯的木结构的形式刚性与似乎从木头中自发出现的吹制玻璃之间的鲜明对比。
斯蒂芬·哈梅尔: 另一方面,你们还有为Lasvit设计的Fungo(蘑菇)枝形吊灯,非常简约,基于自由形式和牢固形式的对比。灵感来自在一块木头上种植蘑菇的自然过程。您是否对工作中的这些过程着迷?
翁贝托·坎帕纳: 事情发生得非常出乎意料。 在我为 Lasvit 工作之初,我在思考寿司的灵感。 完成后,Maxim Velčovský 邀请我参观工厂,在那里我看到了很多长出了蘑菇的旧的木制模型。 所以在去机场的路上,我画了一幅画,寄给了Maxim,询问是否有可能制作一盏枝形吊灯。 与 Maxim 这样的人在一起给了我灵感,让我的设想都可以实现。 我喜欢Fungo 枝形吊灯,对我来说,它是我做过的最好的作品之一。 首先是因为它混合了两种材料——木材和玻璃,还因为我们想到这个创意的方式, 那是纯粹的魔法!
斯蒂芬·哈梅尔: 您的项目经常讲目标群体放在能够负担得起它的人,这对你个人意味着什么?在您看来,“奢侈品”的概念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翁贝托·坎帕纳: 对我来说,‘奢侈’就是为他人着想。大流行向每个人表明,我们都在同一条船上。我们需要谦虚,互相帮助。对我来说,奢华意味着团结和使用对地球无害的简单材料。不是去豪华水疗中心,而是更好的体会日常生活。对我来说,奢侈更多的是与一个社区合作,并为那里带来崭新的良好氛围,而不是在卡普里岛无聊地放空。
费尔南多·坎帕纳: 世界上有大量非常富有的人。但我们不能忘记那些生活在贫困中的人。每当我们在贫民窟或为工匠建设工作坊时,我们都会搭建一座桥梁,并为他们指明不同的创作方向和潜在的可能性。我们所做的贡献是向他们展示如何发挥他们的潜力。产品必须有价格才能直观地表达它具有价值。我自己没有很多物质上的财富,但我可以过得非常好。我在这里感觉很舒服,拥有一切进行工作和为世界做出贡献所需的必要条件。
斯蒂芬·哈梅尔: 在过去的两年里,我们的减少了在全球范围内的旅行、与设计界的会面,并且将生活环境转变得更为私密。你是如何应对这样的变化的?您是否已经看到大流行的影响反映在您的工作中?
翁贝托·坎帕纳: 我一直热衷并且也一直在做的一件事就是与当地社区合作,将手工艺提升到更高的设计水平,来拯救传统工艺,倡导更多地手工艺制造而不是工业化生产。我认为,如果你生产了一把新椅子或一件物品,那么这把椅子背后的故事更为重要,例如它来自哪里,它是否帮助了一个社区等等。当今,反思我们的地球、循环经济、材料、财政拨款等问题至关重要。流行病提醒我们放慢脚步。我们不需要坐飞机去意大利看项目,我们可以通过 Zoom 或 Skype 完成。让一切慢下来,这才是是精神上健康。
斯蒂芬·哈梅尔: 你们能否告诉我们你们对 Instituto Campana (坎帕纳斯工作室)的愿景,您在那里与手工艺社区的人们如何一起工作? 大流行对您的研究工作有什么影响?
费尔南多·坎帕纳: 由于大流行,我们不得不减少对圣保罗贫民窟的访问,例如最大的“裂缝工厂”。它并不是专门针对吸毒者的,但我们知道那里一些人的家属会有这方面问题。这是一个世界性的问题,重要的是要记住我们可以给他们什么,以及他们采纳我们的意见的可能性有多高。我们需要加倍地谨慎和小心,来为这些社区探索出一个可靠的解决方案。
翁贝托·坎帕纳: 在大流行之前,工作室与贫民窟的不同社区合作得很好,我们为贫民窟的孩子组织了研讨会,带他们去看电影、剧院、展览……但如今我们只与 Piracicaba(皮拉西卡巴市) 的一个社区合作。那里附近有一个砖厂,而当地社区做出了用砖制成的水果碗。我在当地呼吁大家:看,砖可以用来砌房子,你们也可以用砖来砌出自己的生活。我们出钱为他们购买砖块来进行创作,并在圣保罗的商店里售卖她们的产品,然后把收入回馈给社区。我希望当这场大流行结束后,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与来自贫民窟和其他社区的孩子们一起工作。我们目前有一个计划去亚马逊雨林与一个织布工社区合作,这一切现在都处于准备中。
斯蒂芬·哈梅尔: 当今时代,隐私对你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费尔南多·坎帕纳: 我在乎自己的精神和社会方面的隐私。但是出席活动并建立联系、学习和为行业做出贡献也很重要。但归根结底,我想回家,呆在我的花园里,整理我的个人生活。因为如果我们自己不把人生理顺,谁又能来为我们的人生负责呢?我们也需要(隐私空间来)更加专注和集中注意力。
翁贝托·坎帕纳: 只要我在思考,我就有隐私。不管是在人群中间还是在电影院,只要我在进行创作的时候就会很放松。我的思想停留在我自己的舒适区内,没有什么可以打扰我,没有负能量可以进入。因此,对我来说,隐私就是要有创造力,要有一个好创意来安全地维持平衡。
斯蒂芬·哈梅尔: 您如何看待您的工作发展?你们还会继续设计和制造新品吗?
翁贝托·坎帕纳:我非常喜欢设计,我的人生就是由设计所塑造的。在摄影、时尚、园艺、设计和艺术方面拥有 35 年的经验后,我很喜欢尝试跨界融合,而不是被困在一个设计师或者艺术家身份的框架内。例如,目前我正在做一个窗帘的项目,我试图在其中融入一个更有诗意的语境。此外,我正在创建一个植物园,我们将艺术和设计与生物学相结合。它将于明年在我的家乡布罗塔斯开幕,我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带给大家美丽和希望,身体力行地告诉人们,我们可以改变自己的生活。
Instituto Campana (坎帕纳斯工作室)
费尔南多和翁贝托·坎帕纳兄弟(Fernando & Humberto Campana)于 1983 年在圣保罗创立。他们是国际设计界炙手可热的兄弟组合,曾经创造出很多标志性设计产品例如 Vermelha 和 Favela 椅子。自上世纪90年代开始他们的足迹经涉及室内设计、建筑、景观美化、场景设计、时尚、艺术等。他们的作品深深扎根巴西,特别是里约热内卢的贫民窟。挖掘,再发明,并且提升传统工艺,然后将这项工艺融入工业生产是工作室的重要理念。他们赋予普通材料光彩,在设计中展现出巨大的创造力。
他们的作品被美国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卡内基艺术博物馆,蓬皮杜艺术中心,丹佛美术馆,奥赛博物馆等数十家博物馆永久收藏。